青龍、白虎及北鈺倒是不用提，那個用雙手抱著後腦勺，走路姿態輕松隨意的是嚴田，而身穿紫色官服，眉目緊蹙的男子則是季陽春，而他旁邊穿著黑色深衣，一副學生打扮的少年郎……唔，不認識。

至於那個慢吞吞地走在最後的人是陸彥川，他正邊打著哈欠，邊用力將身邊一個身穿飛魚服，腰佩繡春刀的青年的腦袋往地面按去。

青年濃眉大眼，神采奕奕，葉婉兮並不熟悉，但瞧他跟陸彥川姿態親密，想是他手底下的人。

察覺到她略帶打量的目光，嚴田幾人都點頭示意，神情幾無改變，青年則拘謹不少，似是有些緊張，唯獨少年郎眼神倏亮，看著她略為歡喜地喊了句“仙女姐姐”。

這下葉婉兮知道他的身份了，記憶雖已久遠，但會用這個名稱喚她的只有燕子胡同那幾個孩子，可當年唯一活下來的便只有小恒……大名錢禹恒。

垂眸仔細地打量小恒一番，見行動間他的手腳已瞧不出異樣，她頗是欣慰地問道：“你在國子監進學？”

“嗯。”小恒鄭重點頭，然後壓著聲音，似不好意思般說道：“我將來定會成為一個不貪不腐，只一心一意為百姓謀求福利的清官！”

這話略有些耳熟，葉婉兮忍不住彎眉笑了起來。

這時，江蘺忽從她身後提步而出，站到嚴田的身邊，而朱景爍則上前幾步，站在她的身側，漫不經心般說道：“他們幾人皆是我的心腹，有權調動我手裏的大部分資源，從現在開始，你亦是他們的主人。”

她，是他們的主人？葉婉兮倏然瞪大眼睛，瞠目結舌地看著朱景爍。

“我沒辦法時時刻刻地陪著你，你有什麽疑問，盡管問他們，也可以指使他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，他們會遵從你的命令行事……包括，殺我。”

他的聲音蘊藏著一種難以形容的認真，本應叫人感動，可最後兩個字著實刺耳，葉婉兮猛地攥緊手心。

“我有事要出京幾日，你就在這裏呆著，嚴田跟駱昭會負責你的安全，若想從這出去，你必須得帶著他們倆一起。”朱景爍卻沒有看她神情，徑自說完，便要轉身離開。

葉婉兮立刻抓住他的手。

你要去哪兒？這五個字在舌尖打了個轉，終究沒有被吐出來，她垂下眉眼，很小聲地說道：“殿下，我想單獨跟你說幾句話。”

她的體溫還未完全降下來，手指間有種灼人的熱度，燙得朱景爍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。理智在提醒著他她定然不懷好意，卻偏偏無法將她的手甩開，而陸彥川等人很有眼見力，立刻各自散開。

空蕩蕩的回廊裏便只剩下他們兩人，不遠處種著幾株垂柳，嫩綠的柳條在微風中搖擺不停，正如葉婉兮忽上忽下，完全鎮定不下來的心緒。

可他步履匆匆，想必沒時間陪她扭扭捏捏，深吸口氣，她緩緩出聲：“為什麽突然把他們給我？”

“他們能幫你。”朱景爍不甚在意地回：“我不在的這段時間，你可以去城裏逛逛，也可去處理金國的事情……至於郡王，他很好，你不用擔心。”

這樣妥善的安排，很像在安排後事，他將要去的地方，是不是很危險？不能帶著她一起嗎？心裏滿是疑問，可葉婉兮終究沒有把話挑明。

他從來都不喜歡讓她沖鋒陷陣，偏偏她從來都不曾依靠他……其實這不能怨她，作為一個有手有腳且武藝超群的好姑娘，她哪裏有臉躲在一個腿腳不便的人身後，讓他替她遮風擋雨？

可如今他健健康康的站在她面前，身高已完全超過她，盡管身形消瘦，卻有種哪怕天動地搖山河碎裂，我自巋然不動的從容不迫，讓她莫名覺得安心。

或許，她真的應該嘗試著只靜靜倚靠在他身邊，由他來南征北戰，等他交織出一片安逸的天空……想著，她彎起眉眼，笑說道：“替我做事，未免委屈他們。”

朱景爍頓時嗤笑一聲，聲音嘲諷，隱約冷冽：“他們皆是自願侍奉於你，是生是死，只需你一句話而已，何談委屈？”

他這話分明暗有所指，葉婉兮立刻意識到自己不小心踩了他的貓尾巴，得馬上進行安撫才行，但腦子一片空白，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……好在雙手胡亂揪著衣襟時，無意摸到一樣東西，她立刻掏出來，小心翼翼地遞到他面前：“殿下，這根珠釵送給你。”

朱景爍垂眸，見是他隨婚書一起送到金國的那支刻著她名字的蝴蝶珠釵，不由一怔。

臉頰發燙，葉婉兮略帶羞澀地壓低聲音：“這是我們的定情信物罷？還給你。”

回想起來，這支珠釵確是他情意剛起時從她那強行扣留的信物，原是想留著威脅她，倒一直沒有用上……朱景爍神情覆雜地擡起手，將珠釵握在手中。

葉婉兮頓時松了口氣，紅著臉沖他粲然而笑：“殿下，我知你恨我，也不信我，但我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，我喜歡你，想嫁給你……我，會在這裏等你平安歸來！”

言罷，她提起裙擺，迅速從他身邊逃離。

朱景爍看著她的背影，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。她剛才那個歡喜且毫無陰霾的笑容，像破曉的陽光照耀在他遍是冰霜的心上，似乎快將他融化。

良久，他珍而重之的將珠釵收入懷中，然後邁步走出私宅。

陸彥川正懶洋洋地靠著馬車在等著他，見他出來，當即寒磣他道：“嘖嘖，特意把我這個大忙人叫來這破落地方替你討好一個女人？朱小六，這可一點都不像你啊！”

那支蝴蝶珠釵放在胸口處，有點咯人，朱景爍卻覺安心得很。從前他視她如珍寶，哪怕為她吃苦受委屈，卻從不曾主動讓她知道，所以她跑了，如今他雖不敢再輕易信她，但始終想將她抓在手心裏，自然得改改策略……現在看來，效果顯著。

可這些心思怎能叫他人知曉？故朱景爍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：“季大人呢？”

“他已先行一步。”

“那我們也走吧。”朱景爍邊說，邊回眸看了看身後的宅邸，想起他的姑娘會在這裏等他回來，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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